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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重去愛,輕輕放手

重重去愛,輕輕放手

他是妳大學時代的同學,從一張小卡片開始,兩人自然而然的在校園裡走在一起了。妳說妳自知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姿色,這世上能有一個溫和馴良的男人愛妳,妳就覺得很滿足。原以為這一生就要這樣風輕雲淡的走下去。 

出了校門,他服役妳上班,開始有計畫的合買房子,理性的圓著一個建立幸福家庭的夢。   

許多年過了,本來就不太激情的兩個人,彼此變得太熟悉了,連冷淡與沈默也變得像呼吸一樣尋常。

直到有一天,妳在他的車上發現了一封信。很厚的一封信,妳猶豫了很久,終於決定侵犯他的隱私權。那是一個陌生女子寫給他的信,清秀的字跡說:

我真希望每一天都能夠像那天一樣為你做早餐,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幸福...

光從這一句話,就可以看出,妳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早就發生了。

起初,妳嘗試著用處理公事的鋒利手段來解決感情歧出的枝椏。妳以為,把婚結了,就可以驅退情敵。

妳冷靜的逼婚。兩方父母早已熟識,都認為結婚是遲早的事。然而,他還隱藏著另一段感情,妳的執著使妳忽略他的不情不願,而他的溫和使他總是欲言又止、欲拒還迎。 

婚事都是妳在張羅,他以一種消極不作為來抵抗。妳假裝沒看見他的不安。

本來想催眠自己:再努力一些,只要進了禮堂,他是我的,一切都太平了。然而,妳到底還是忍不住打破自己的幻想,忍不住看看真相。妳跟蹤他下了班,看見他走進陌生的公寓,不久,他和她十指相扣走出來,走到巷口麵攤,吃了碗麵。

妳再也不能夠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,他們看來比妳和他像情侶,也像平凡夫妻,妳才是一個幸福的破壞者。

雖然妳先來而她後到,雖然他已經與妳有了婚約,雖然妳好想衝出去,各打他們一巴掌,大叫一聲「姦夫淫婦」...可是有個無聲的提醒痛擊了妳:你們有多久沒有十指相扣了呢?沒有一邊吃麵一邊相視而笑了呢?妳熟悉的那個男人的臉上,掛著好久不見的溫柔,只可惜不是面對著妳。

妳說,那種嫉妒讓妳全身抽搐。也讓妳頓悟:愛情不是努力爭取就沒事。
 
待他深夜回到妳身邊之後,妳歇斯底里的攤了牌。他跪求妳原諒。

並不懇求妳原諒他有另一段情,而是低姿態的求妳原諒:他不能夠再愛妳。 

妳知道,任何挽回都無效了。

妳撿回自尊心,決定放棄那個對妳老早沒有心的男人。

電話一通又一通的打著,妳故作輕鬆的編出誰也不相信的理由,告知朋友:婚禮取消了。打完最後一通電話,妳放走了十年的感情,在明處妳是個積極的女人,暗地裡妳卻徹底崩潰了。

每天把自己關在房裡,以酒澆愁,狂歌當哭,想了結自己性命,這樣的日子妳過了許多年。只要走進辦公室,妳就是一隻氣宇昂揚的鬥雞,但只要一下班,妳就慌張不已,不知道怎麼樣打發漫漫長夜。

妳以為自己會走出來,但沒想到,情傷對妳來說,比任何傷痛都難好。妳知道,這世上又不只妳被背叛過,好多人心裡都有同樣的傷口,妳也以為自己會漸漸好起來,可是這一刀刺得比妳想像中深且痛,傷口在他離開後,竟還不斷的腐爛中。

被成全的他也並不幸福,後來他娶了那個願意為他做早餐的女孩子,但沒兩年他就離了婚,「好像上天聽到我的詛咒,可是我沒有得到好處,他並沒有回頭再找我。」

過了十年,這一段情傷,講起來妳眼底還有淚。它也許還像被吐掉的口香糖一樣固執的黏在妳心裡最陰暗的地方。妳說,「為什麼我會傷這麼重,是因為我還愛他,還是因為他不愛我這個事實,徹底傷了我的自尊?後者也許才是最大原因吧。」

情傷這件事很奇妙,它未必是你想要好就可以好。有些人的情傷好得快,有些人好得慢。

很不幸的,妳屬於好得慢的。人人秉賦不同,妳工作上如此驍勇善戰,可以橫眉冷對千軍萬馬,卻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給情傷。妳苦笑道:「好不值得,對吧?這麼多年,我用酒精、自虐來麻醉自己和封閉自己,留住的是恨而不是愛。」

妳已經願意走出來,「可惜,青春已經過了大半,彷彿只剩餘暉。我好笨,我的愛情看來好平淡,但分手時又把自己搞得這麼沈重不堪!」

我同意,最糟的愛情過程,是:愛得太輕,輕到沒啥濃情蜜意好記憶,而分手時卻沈滯凝重:黏膩、糾纏、自虐或虐人。

最理想的愛情過程應該是,重重去愛,輕輕放手。在愛時重重放下感情是一種幸福,在愛情已不能挽回時,輕輕放手是一種瀟灑。

這樣,就算分手也是值得緬懷的一段情。 

說來容易,卻很少人天生就能得道。要配出「重愛輕放」的瀟灑藥方,多半要經過好多次愛情的淬鍊,加上一點領悟世事無常的聰明、一點將心比心的仁厚心腸、一份願意讓彼此自由的決心,還有不被歲月磨走的天真。

愛情過程或許不那麼轟轟烈烈,其實,妳愛得不算輕,放手也放得及時了,還沒釀造更難收拾的殘局。只是妳雖然放了他一馬,卻沒放自己一馬。

放了他,也同時放了自己,才是真放手罷。

放手,是世間真情最深重的試驗。

就在春夏之郊,我們相約坐在可以看見滿山油桐花的咖啡廳窗口,我傾聽妳唯一的愛情故事。

我想,應該這麼比喻吧:如同燦爛櫻花,必須在放手飛離枝頭之後,方能圓滿一個春季。然後,綠蔭中會有油桐花打起千萬朵白色的小傘,悄悄為妳點亮夏日的深林小徑。

該放手時放手,生命如山野小徑,將擁有不一樣的華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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